电视片《围城》播放的时候，我从头到尾看全了，确实好；全家人都说好。片中那所三闾大学，是在白马湖春晖中学拍摄的；汪教授住的，就是我的岳父夏尊先生的平屋。老伴满子看了更加高兴，等于年逾古稀又回了一次娘家。
小说《围城》，我是去年才读的，印象之深，远远超过了看电视。小说随处妙语联篇，发人深省。譬如介绍说，“三闾大学校长高松年是位老科学家”，接下来就是一大段揶揄。开头说：“这个‘老’字的位置非常为难，可以形容科学，也可以形容科学家。不幸的是科学家跟科学大不相同，科学家像酒，愈老愈可贵，而科学像女人，老了便不值钱。”读到这里，我心中不免打起鼓来。不是都说我是个老编辑吗，还说我经验丰富。是老编辑经验呢，还是老得过了时的编辑经验呢？从我最近出的一本专门记叙编辑生涯的集子《我是编辑》看来，恐怕有些所谓的经验，还是《儒林外史》中的那位选家，马纯上马二先生的。
既然心中打鼓，为什么还要打出幌子，把这本集子叫作《我是编辑》呢？说来话长，“文革”后不久，有家英文的文学刊物打电话给我父亲叶圣陶先生，说中东某个国家的一位作家要登门拜访。父亲回答说：“为礼貌起见，还是让我去为好。”于是他们开车来接，父亲由我陪同，去宾馆谈了个把小时，拍了几张照片。隔了一个来星期，这家刊物的编者打电话给我，说报道已经写得了，正要发稿；配了张照片，是那位外国作家跟我们父子俩的合影，问我什么头衔，他好写说明。我说：“我是编辑，写editor（编辑者）就成。”他迟疑了一会儿问：“你写东西吗？”我回答说：“经常写，当编辑哪有不写东西的。”他好像立刻开了窍：“那就用Writer（作家），Writer。”不由我分说，“咔嚓”一声，电话挂断了。
Writer就Writer吧，反正也不伤脾胃。有位同行可比我顶真。有人在报纸上介绍他，说了句“他不但是编辑，还是一位作家”。他见了却生了气，拿着报纸特地跑来跟我说：“老叶你看看，他们真叫大方，没征得我的同意就给我提了级。”编集子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这桩往事，拿起塑料笔就写了四个大字：“我是编辑”。
（《我是编辑》一书已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）
 |
